第二十五章

世上最好最好的人，而就是这个人，亲手将自己送入了那个人间地狱。

    眼前这个如神如仙的男子，亲手将自己救下，一手将自己抚养大，教自己读书写字，武术防身。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

    “那你说说，到底是为什么把我送进宫里？而后却一走了之，再没来看过我？”绿珠拽着他的袖子，满脸的泪水。

    ——老流氓！竟然弄哭了她！

    萧阳初在心里把紫陌尸解了一万次。

    “我怕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紫陌闭上了双眼，“绿珠，这些年，你看我的容颜可曾改变？”

    绿珠摇头：“虽然满头白发，但容颜不改。”

    紫陌点头：“你可曾怀疑过？”

    “当然！”绿珠用袖口抹了抹眼泪，面前却突然递过来一块手帕，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过来。

    “甚好，”紫陌放柔了语气，“我这就告诉你一切的来龙去脉。”

    “我本生于修仙世家，自小潜心修行，对红尘俗世并不了解。”紫陌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后来渐渐成人，难免想要出去好好闯荡一番。”

    “然后呢？你遇上什么了吗？”绿珠瞪着泪眼朦胧的眼睛期待着紫陌接下来的故事。

    ——好奇他做什么？！

    萧阳初愤懑不已地甩袖。

    “离家后，我遇到了一个同我年龄相仿的少年，那少年一身猎虎打扮，眉目清秀。他的身后跟着一位蓝衣少女。”

    “这两位便是你的父母。”

    ——什么？！

    绿珠和萧阳初同时倒抽一口凉气。差别只是一个在明处，另一个在暗处。

    “我同你的父母结交成了好友，四处行侠仗义。那段时间，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欢乐不已。”

    “你爹久居深山，阅历甚浅。我又是个实实在在的世外人，对凡尘俗世一无所知。一路上全是你娘悉心照料。想来，你的开朗和独当一面的性格，就是随了你娘罢……”

    紫陌睁开眼看向绿珠，嘴角隐约有一丝笑意。

    “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娘？”绿珠揪着衣裙，抬头问紫陌。

    紫陌沉默了很久。

    “不能算。只是从未有人如此真心对待过我，我很感动。”

    绿珠垂下了眸子没有答话。

    ——不要在乎他！

    萧阳初偷偷深呼吸了一口气，压制住想要把绿珠强行带走的冲动。

    “后来，一场大火，我的家族全部覆没了……而我，最后也没见到父母一面。我回到家后，看到满目疮痍的景象，渐渐头发就白了……”

    “紫陌……”绿珠伸手拽住了紫陌的袖子。

    紫陌冲她摆摆手：“都是前尘旧事。无所谓了。”

    顿了顿，又说：“我不再与你的爹娘共同闯荡江湖，而他们也没有强求我，陪我度过了难熬的几日后，便离去了。”

    “若我不让他们离开…兴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我的爹娘遭遇了不测？”绿珠眨了眨眼睛，试探着问。

    紫陌握住了她的手，紧紧地禁锢在自己的掌心，仿佛这样就能让他心里好受很多一般。半晌，他缓缓开口：“你的爹娘死于仇杀，临终前却嘱咐我，不要让你报仇……”

    “他们说，并不想让你活在复仇的世界里。”

    “我答应了他们，将你抚养成人。你十五岁那年我为你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你将死于非命，我不愿相信天命如此残忍，便小心翼翼地保护你。”

    “直到有一天，那群人包围了你……”

    绿珠想了起来那天的情景。一群人将她包围，大喊着孽障之女不可饶恕。举着火把像她挥来，她险些送命。紫陌将她救下后，态度就冷淡了许多。不出几日，就将她强行送入宫。想来竟连成了一条线，事情的原委竟这般令人匪夷所思？

    “哎……”绿珠叹息，和紫陌相握的手缓缓放开。

    紫陌心一沉，想要伸手再去抓住，却被绿珠挡开了。

    “只是你从前答应陪我一生一世的话，还能不能作数？”绿珠看着这个养育自己、陪伴自己的男人，轻声问。

    紫陌没有说话。

    绿珠只是轻轻一笑：“罢了。我在宫里呆了这些个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绿珠了，一生一世这样的话，我也不会再信。何况你的寿命如此长，而我纵使年轻，也是要转瞬消逝……”

    “绿珠，你……”紫陌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绿珠生生打断。

    “阳初公子，你出来吧。”

    躲在暗处的萧阳初眼睛一瞪，分明是吓了一大跳。

    “被你发现了啊。”阳初笑着走出来。

    绿珠没有看着他的笑脸，又看了看紫陌深沉的目光，硬生生地转过身。

    “阳初公子，我乏了，我们也歇下吧。”

    紫陌常年冷漠无表情的脸第一次出现了叫做惊讶的表情：

    “你、你们——！”

    “前辈别误会，”萧阳初笑着冲紫陌微微欠身，“绿珠这一年来噩梦缠身，睡眠常需要他人陪伴。”

    “而恰好在她需要人陪伴的时候，阳初侥幸陪在她身边罢了。”这话说得刺心，紫陌也难免心中一痛。

    在乎的人最脆弱时，自己却无法陪伴，这感觉岂能好受得了？

    “走吧。”绿珠显然不想再呆在这里，拉着萧阳初的手离开了里厅。

    两人离开后，紫陌在黑暗中发出一声莫名的喟叹。

    父女之情？男女之爱？

    这两份感情掺杂在一起时，纵使他活了这么多年，也深感无措。

    绿珠她……是个难得的好女孩。那个俊美飘逸的男子也是个品行端正之人，武功也算上乘，可以护得了她的周全。

    紫陌第一次厌恶自己漫长的寿命。

    红尘他看不破。

    次日，日上三竿时，姽娥才迷迷糊糊地醒来，而墨华早已坐在床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睡足了没有？”

    “嗯。”脸有些红，姽娥吐着舌头起身，却被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吓了一大跳。想要整理衣服，却被墨华止住了。

    “急什么……昨天不是都给我看过了吗？”墨华凑近她，鼻息相交，姽娥一瞬迷离。

    “我们昨天……”

    姽娥咽了咽口水，有点不敢想象发生的事。

    “我们昨天睡在一起来着。”墨华突然退开，说的事不关己，“只不过你一直这副模样，我看了一夜了。”

    姽娥羞愤地一拳砸向少年的胸口！

    “哎哟，谋杀亲夫！”墨华捂着胸口乱叫起来，丝毫不见翩翩公子的模样。

    姽娥被他的模样逗笑了。

    ——叩叩叩。

    敲门的声音。

    “姽娥姑娘，是我。”绿珠的声音响起。

    姽娥开了门，却看到了一叠整齐的衣服。

    “姽娥姑娘穿着男装，肯定很不方便吧？这里还有我以前的衣裳，虽然不中看，倒也很干净，姽娥姑娘若不嫌弃，就先穿着吧。”绿珠打量了一眼屋里的两人，笑得有些坏心眼起来。

    ——莫非这两位昨晚上好事已成？

    “谢谢绿珠姑娘了。”姽娥感激地接过衣服，“只是这里怎么会有绿珠姑娘的衣服？”

    ……绿珠沉默了一会儿，复又回答道：“我曾经与紫陌颇有些渊源。”

    姽娥点点头，不再说其他的。

    “姽娥姑娘快换衣服吧，换好了就出来吃些东西。想来也饿坏了。”绿珠恢复了笑脸。

    “好的。”姽娥应声。

    关上门，姽娥拿着衣服进了门。

    “这衣服？！”姽娥陡然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墨华看着姽娥剧烈的反应颇为不解，也跟着看了眼衣裳，却并无不妥之处，“有何不妥？”

    “这分明是一件上好的宝物啊！”姽娥激动地喊起来，“这是由天蚕丝制成的素纱衣，薄如蝉翼、却冬暖夏凉。”

    ——哦？

    墨华陷入深思。

    方才见绿珠谈及紫陌时似有难言之隐。而这里的衣服又是绿珠从前所穿的。既然是如此至宝，可见紫陌曾经没少在绿珠的身上下功夫啊……

    姽娥同墨华交换了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绿珠和紫陌，绝对有问题！

    喂喂，我说你们不要这么郑重其事的八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