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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月城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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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闪雷鸣。

    狂风骤雨。

    乌色阴云覆盖了整个苍穹,半点星光都看不见。辽阔无边的东洋之上,浪潮滚滚,巨浪滔天,那一轮明月早不知被遮去了哪里,举目四望,全是乌压压的一片,惊涛骇浪在黑暗中掀起无尽狂澜,整个东洋犹如被惹怒的远古巨兽,不停的倾泻着沉积了无数年的怒火。

    古老预言有云:雷云遮天,东月将毁,九州始乱。

    殿外雷雨来势惊人,炽亮的雷光不时照亮整个天际。大周的国师缓步走到窗前,伸手推窗,猛烈的风将雨水顺势吹进窗里,眼前雨落如瀑,打湿了国师那深色的华贵广袍,也打湿了国师略显深沉的眉。

    眉角有水珠缓缓滴落,他一手随意放置身侧,一手五指已然掐起,而后平平抬眸,看向窗外。

    以他此处所站立着的角度,他能很清楚地望见整个山顶,也能望见整个懿都。许是因为这里地势过高,每一道雷霆在天际出现炸裂,这里听到的雷鸣都是无比的响亮,震得不少宫人耳朵都要聋了。然国师立在那窗前,看着整个懿都,以及更加遥远的地域,都是大雨磅礴,雷霆咆哮,他却神色无波无澜,平静如一汪深潭,修长略带薄茧的五指一掐,不知是演算出了什么来,眉梢微微一动。

    于是那一滴水珠,轻而易举地滑落,被风吹进鬓角里,湿了一缕发。他一头乌黑长发都是被风吹得直往后飘,广袍之上的银色字符晕进雨水里,湿沉沉的有些发暗。

    五指快而有规律地动作着,他越算越眉眼深沉,越算越神色诡谲莫测。算到最后,手指动作陡然一停,呼吸也是陡然一顿,他面色忽的一白,旋即又涌上一抹潮红,霎时间竟是如遭重击,“噗”的一下,吐出一口血来。

    这血来势凶猛,甫一出口,艳丽的血色融进雕花窗台上的积水里,雷光一照,端的骇人。

    再看那掐算的五指,五指指尖竟也是不断地往外冒血,很快就被雨水给洗刷了去,露出惨白肤色。他嘴唇抿了抿,继续掐算下去,五指动作却是越来越慢,犹如遇到了什么隔阂一样,到了最后,还在流血着的大拇指终于是掐不下去了。

    此刻不过“雷云遮天”而已,竟是已算不了天机。

    “东月”尚还未毁,天机尚且能有所转变,何以算不了九方长渊未来命运?

    天机非寻常人力所能扭转,但倘若借未来天机来扭转此刻天机呢?

    计划早已经停不下来了……

    国师蹙了蹙眉。

    空气中似是有着什么在阻拦那流血的五指,不让他继续演算下去。他拧着眉,五指动作不变,另只手却是取来一杆血玉做成的笔,笔杆子通红如血,里头却是有着什么东西在缓缓流动,甚是惊奇。

    左手五指维持着那僵硬的姿势,无法再继续动作,右手持血玉笔,国师脸色苍白却凝重,笔尖一蘸左手鲜血,他凌空开始画出什么符号来。

    身前雨落急迫,颗颗如珠,碎落玉盘。血玉笔凌空一挑一勾,不过那么一撇一捺而已,笔势竟如高山流水,大河长江,横来一画,笔走龙蛇,鲜血脱离笔尖,在空中凝成血色的奇异字符,雨水侵染不得,夜风也侵染不得,这一幕无比玄奥。

    不过几笔下来,一个小型的阵法便已在空中构建而成。

    血色的阵法看起来无甚作用,然那僵持了许久的左手五指,终于是在阵法的作用下,继续着缓慢动作,原来这阵法是能够暂时的屏蔽他运算天机时和天机所产生的联系,以防天机太过重要,阻止他继续运算下去。

    他要算九方长渊的命运以及计划未来会走的命运,两者虽不为一,然从某方面来讲却也是能够合二为一,因此京玉子只能运算得这一次,往后再算,怕是再也算不出来的。

    今夜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天象,百年难出一次。

    先升月后吞月,先雷鸣后雷雨——

    再后面,会是什么?

    可会是吞月再现,而啸天将其吞之?若啸天吞月,月夜无月,又当何如?

    抑或是吞月现后,再吞了月的,并非啸天,而是那东方所谓的拜月者呢?

    “东月将毁”,东方拜月将毁!

    东洋狼岛——

    将毁!

    九方长渊现在就在狼岛上!

    于是强行继续掐算,指尖再度冒出血来,国师的唇角也是有更加新鲜的血液流出。他整个人因流血看起来萎靡不已,但那一双眼睛,眸色却是深沉到连雷光都是照不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是比夜色还要更加深沉的黑暗。

    却是算到某处,指尖又掐不下去,再度僵硬了。他挥笔抹掉那血色的阵法,血阵一解,顿时便化作血水,被风吹到他身上,染红那湿沉银色,一袭广袍尽付与冰冷鲜血。

    宫人们早见国师推窗演算天机进行占卜,见国师此刻浑身浴血,却是无一人敢上前去,只得远远地站着,惊恐而茫然地看着国师还在那里进行演算,纷纷都是觉得手足发冷,浑身都是僵硬。

    宫人们侍奉国师身前身后已久,常能见到国师演算,然而却从来都没有哪一次,会如同今夜这般,能让国师算到遭受如此天谴。

    国师看起来威严凝肃,实则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国师曾告诉过他们,占卜之事,往往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倘若某次占卜算天,他若没能救得回来,那兴许就是因为他演算天机演算得太过厉害,天机不让他说出口,因而反噬于他,才让他折了寿命,早早逝去。

    所以此刻,看国师一直吐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因失血过多而身亡,但宫人们没一个敢上去的,只远远看着他,心惊肉跳地等待着他的占卜完毕。

    血玉笔笔尖再度蘸了血液,国师持笔继续在空中勾画,想要继续掐算下去。

    这回勾画不比之前寥寥几笔,他足足勾画了九九一十八道,新鲜的血液凝聚成一个新的阵法,他借机继续掐算左手五指,指尖血流不停,皮肉都是崩裂开来,恍惚露出森森白骨。

    骨如雪,映照雷光赫赫,血腥味弥漫,隐隐有着森冷的骨香。

    颈项已是被血染得通红,他不停掐算着的五指,终于是算到了什么地方,猛地顿住。

    他全身的气息,亦是在这一时刻,猛地停滞。

    动作停止,气息停滞,他好似一缕空气般,在这样的夜晚里,是不存在的。

    一瞬之后,那黑沉的眸里陡然银光一闪,竟是比雷光还要更加灿烂。嘴中满是血气,鲜血直流,他却不管不顾,只轻笑一声,左手五指瞬息散开来,右手血玉笔则是朝前凌空一点!

    “嗤!”

    这一点,破风而响,空气都是被撕裂开来!

    他不知是点中了什么,面前那由九九一十八道血色勾勒而成的阵法,似乎是被什么给波及到了,狠狠一阵颤动。最后悄无声息的,阵法破开,化作血水,随风倾洒开来。

    一点过后,京玉子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般,手指一松,血玉笔“砰”的掉落到窗台上,溅起无数血色水花。

    他立在原地没有动。

    右手覆上了失去血肉,露出白骨的左手,他背对着身后宫人,宫人们瞧不清他此时神态如何。

    只能惴惴不安地看着国师的背影,外头雷雨不停,雷光刺亮,将国师那染血深色广袍,照得愈发刺眼。

    宫人们瞧着,终于按捺不住,颤颤唤了一声:“国师大人……”

    他还是不动,也不说话。

    此时却是微微低了低头,深沉的双眸看了看自己已经慢慢不再流血的手指。

    京玉子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狠人。

    倘若不聪明,便不会拜在九方长渊的名下,为九方长渊鞠躬尽瘁;若不狠,便不会与九方长渊联手合作,展开一则足以翻天覆地的逆天计划。

    是以,一个聪明的狠人,如何不会考虑到自己因多次逆转天机而进行占卜演算所带来的种种后果?他早便预料到会有今夜之事,故而今夜占卜如此艰难,天谴加身,他却也无动于衷,因他知晓,他不会死在今夜。

    今夜只是那预言开始实现而已,虽凶却无真险,否则,天谴不会只毁了他半只左手这么简单。

    以前还在凤鸣城的时候听说过,真正的天谴,是直接天降雷霆,将人给劈成粉末的。如今头顶雷霆万千,却无一降临到他的身上,只天机悄悄而来,予他些许警告,毁了他左手,倒也不算什么。

    京玉子自忖今夜占卜出来的,和自己今夜的经历一样,同是有凶无险,端看九方长渊可能扭转今夜局势,扭转天机了。

    天机……

    他瞧了瞧自己的左手,见血已不再流,便也不去管。旋即低声道:“来人。”

    后面的宫人立时条件反射地身体一抖,快步上前来,跪拜而下:“国师有何吩咐?”

    京玉子右手还是覆着左手,并不动,只沉声道:“着人查探楚家、羽家、莫家这三家反应,若有消息,立即上报。”

    “遵命,奴才这就去。”

    宫人应下,转身便是飞快离开宫殿,撑了把伞,冒雨下山。

    国师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打算要治疗手上伤口,只再度抬眸,看向眼前夜中雷雨。

    楚家,羽家,莫家。

    楚家书香世家汝阳侯府,羽家政客世家南阳王府,莫家将相世家太师府。

    楚云裳的家,羽离素的家,莫青凉的家。

    这三家看起来无非也就是楚家和莫家是姻亲关系,羽家则和楚家以前有一桩婚事,但莫家和羽家一样,如今已与楚家不再有所往来,除此之外,好像再没什么太过紧密的牵连。

    但京玉子却是清楚,楚家在这三家里头,地位是最为重要的,因为楚家掌管着一个太过重要的秘密,这个秘密但凡有所听闻过的人,都是想要知道这秘密到底是什么;羽家的现任家主羽离素同样是知晓一些前者的那个秘密,同样也是亲自插手过,因而也是重要;莫家的莫青凉更是亲身参与经历过那个秘密,如今深居莫家不出,京城人怕早已忘了当年那个惊才绝艳有如天青过雨的大理寺女少卿,可谁又能无视莫家的存在?

    堂堂莫家,巍巍太师府,莫太师为三公之首,在朝堂上的地位,那可谓是举足轻重,手里实权大得吓人,不过却是帝皇一党罢了,并不站在东宫抑或是哪个皇子的党派里,宏元帝对莫太师向来倚重,否则也不会提拔莫青凉这么一个女少卿了。

    听说陛下前几日还去了趟太师府,见了莫青凉一面,同莫青凉密谋半夜,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京玉子的人跟过去,跟着跟着就跟丢了宏元帝,并没有见到莫青凉,真不知她是藏到了太师府的哪里,京城里这十年来不知多少人都想要找到她,却是紧跟着陛下,也是无缘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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